在党校学习期间,另有一件值得叙述的事是那一年“八一”建军节。抗战一年多了,坚持敌后抗战,而且是英勇善战的八路军,是怎么回事?它与共产党是什么关系?为什么能打胜仗?等等问题,广大群众知道的并不多,需要扩大宣传。总部准备借纪念这个节日的机会,召开一个万人大会,地点决定在故县镇。通知也已发到周围几十里以内的村镇。就在“七·一”纪念会后不久,为了军事上的需要,总部转移到了别处。可是大会必须按时在原地举行,因为那时在农村下通知的通用办法是鸡毛信,改变地点巳属不可能。为此,决定朱瑞和其他有关的少数同志留下进行大会的筹备工作,至于会后的晚会演出任务,交给党校负责。我是党校总支宣教委员,又兼了俱乐部主任的职务,责无旁贷地承担了这项任务。有几个同学是祁县纱厂的工人,在祁县被敌人占领后,该厂工人曾被该厂经理的伪善面目所蒙蔽,为敌人工作了一段时间。后来在地下党的教育下,揭破了经理的汉奸真面目,组织了工人游击队,与敌人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。学校为了加强学员的自我教宣,曾组织他们向同学讲述这一段经历,大家听了很受教育。我就鼓励他们把这个故事编成戏剧,来完成“八·一”节的演出任务。经过动员,他们答应写。写了几天,写出一个有十几个场次的剧本,不但人物较多、情节复杂,单演出时间,两个晚会也演不完。要他们再改,他们表示无能为力。我凭着“九·一八”时期参加学生业余剧团,演出过《月亮上升》、《锁着的箱子》的一点知识,在他们提供的大量素材的基础上,压缩成三幕话剧,取名《工人游击队》。在分配角色时,工人同志演工人,顺理成章,他们也不好推辞。戏里有几个日本鬼子,也比较容易。在行军途中,马冠朝常出洋相,学日本人说话,就分配他演那个日本军官,还有几个同学演日本兵。在分配汉奸经理这一角色时,遇到了困难。有的听了戏里的台词,说:“那阴阳怪气的,不好演”。有的嫌演汉奸名声不好。最后都对我说:“你还是亲自出马吧”。就这样,我这个导演又兼演了汉奸经理。经过不长一段时间排练,到“八·一”那天,在朱瑞同志和地方上的专员、县长,以及工人、农民、妇女、青年代表讲话后,戏就开演了。没有想到,演出收到比较好的效果。演出过程中,观众中爆发出高呼的口号声: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”“铲除汉奸卖国贼!”“中国共产党万岁!”“工人阶级万岁!”等等,接连不断。演出结束后,演员们正准备卸装,只听见一阵笑声,朱瑞同志和地方上几位领导走到后台,向演员们说:“你们辛苦了!”演员们也回答说:“首长辛苦了!”朱瑞同志接着说:“你们的戏演得很好”,问:“剧本是谁写的?”我答:“是这几位同学,他们是祁县纱厂的工人。”工人同学忙指着我说:“没有他的加工整理,搞不成这样子。”朱瑞同志对我端详了一下,说:“汉奸经理也是你演的,学过戏吗?”我说:“没有,只在学校里参加过业余剧团,”他说:“到底不一样。”接着向大家说:“你们这个戏好,好在什么地方呢?现在抗日战争已经一年多了,宣传抗战的戏出了不少,但是写工人阶级的不多,你们这个戏就写了工人阶级。共产党是工人阶级政党,不宣传工人阶级行吗?还有你们对汉奸的演法也不同,写得不错,演得也好。现在在舞台上出现的汉奸,几乎都是歪戴帽,趿拉鞋,架一副黑眼镜。一出台,连小孩都会指着喊:汉奸,没有一点欺骗性。要知道汉奸的危害,就在他的欺骗性。你们演的这个汉奸,才是标准汉奸。”最后他还说:“这个戏不要丢掉,等和总部会合以后,还要演出,演给一些剧团看。”此后不久,就与总部会合,总部驻潞城县的南、北、中三个村子,党校驻进省委驻地屯留县寺底村,也是一所大庙里。《工人游击队》这个戏在朱瑞同志主持下,又演出了一次。演出后,还召开了座谈会,剧团的同志在会上除了谈戏好之外,也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。朱瑞同志在最后的发言中,又宣传了他上次在后台讲的“要写工人阶级”和“标准汉奸”的论点,比上次讲的更系统。在这以后的一段时间里,同学们常开玩笑喊我“标准汉奸”。这“标准汉奸”竟成了我在抗战初期的一个绰号。
1938年年底,我们从党校结业,回到南宫冀南区党委。同学们陆续分配了工作,基本上都回到本县,如赵修业、马冠朝,一到滑县、一到内黄担任了县委书记或县长。当我向组织部的同志反映也愿回本县工作,并说离开时留有一支游击队时,正好有一位从直南调来的同志告诉我说:“那个游击队已经被丁树本打垮了。”还问我:“你是朱丹同志吧?你走后,耿朝梁把你父亲请出来当了参谋长。游击队被打垮时,耿司令牺牲,朱老先生和许多人被八路军救出来,回到了家里。”另一位同志说:“你的工作部长正在考虑,可能就要找你谈。”果然有一天王从吾部长找我谈话,说区党委也想办一个党校,要我去担任总支书记。我一想到太行陶鲁笳那一角色,就说怕干不了。他说:“有什么干不了的,你在太行党校,不是已经担任过总支委员了吗?”我无话说,表示服从组织分配。可是过了不久,又找我谈,说党校近期可能办不起来,经研究,叫你到二地委担任宣传部部长。我问明了二地委就在巨鹿县境内,表示很快动身。当我第二天背着行李到组织部告别,看见朱瑞同志,说是来冀南做鹿钟麟的统战工作的。他问我:“你背起行李到哪里去?”我说:“到二地委。”他问王部长:“去搞什么工作?”答说:“任宣传部长。”他说:“倒也合适。”我告别了他们,转身要走。只听他说:“不忙。”我只好止步。他问王部长:“你们有剧团没有?”答说:“刚有一个是巨鹿简易师范师生组织起来的,到南宫来演出,才决定留区党委的,名叫平原剧团。”又问:“领导强不强?”答说:“有什么强不强的,任命了一位老师当团长。”朱瑞同志笑指着我对王部长说:“这个家伙可是个材料,能编、能导、能演,留在剧团吧。”问题就这样定了,第二天王部长带我到剧团,向团长郝庸、队长申伸作了介绍,然后向全团人员宣布:“派来朱丹同志当你们的指导员,既是政治指导员,又是艺术指导员。”从此我一生中几乎没有离开文艺这条战线,说“几乎”是因为有两次离开,时间也非常短暂,加起来也不满一年。我与这条战线关系如此密切,对它却很少建树,至今还深感歉疚。
附一:
怀念朱德委员长
(诗四首)
(一)
忆昔抗战初兴时,
太行山上瞻英姿。
游击战术亲教海,
万人景仰总雄师。
(二)
赴朝川剧返京都,
萦光阁暖承爱抚。
不因只为乡音好,
二百方针信而笃。
(三)
喜迎朱帅归故乡,
锦城花会尽琳琅。
最是草画深处美,
留得兰蕙永芬芳。
(四)
晴空骤然闻惊雷,
噩耗犹如泰山颓。
恰是清明风雨后,
人尽饮泣泪偷垂。
注:
此诗作于1976年,1978年仪隆朱德纪念馆索字,书成条幅予之。同年《四川日报》刊载。
附二:
一九七八年元旦述怀
(诗一首)
近接38年同赴太行党校之同学赵树森来信,述及直南同学12人中,王汉秀、马香亭已光荣栖牲;马冠朝开始当县长,平原建省时,任交通厅长;李志民到了贵州,王继秋不知下落;另有张大田、姜文二人,一因违犯军纪、一因吸食毒品被枪决;王东林自杀,赵信忠自称“在共产党员考试中不及格”。问及赵紫阳已
到四川,会过没有?当时赵已是省委第一书记,且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。书此述怀:
投身革命四十秋,
征途如海有沉浮。
所幸一生无憾事,
再战何惧白了头。